一個沒有翅膀也能飛的地方

康又嵐說：「爬上去。」

「你瘋了？」

「等下一樣會爬下來，不會叫妳跳樓的。」

若玥蹙眉，「不是，你確定你知道你剛剛說了什麼嗎？」

「我知道妳想跟我說現在在升旗，對，我知道，我不是眼殘；我知道妳接下來要說我腦袋有洞，被發現了怎麼辦，所以我會小心不要被發現；我知道妳現在又要說不要拖你下水，但我只有三個字：『辦不到』。」他一口氣說完。「所以上去吧！」

這話惹得若玥不禁「噗哧」一聲，她咬住下唇：「神經病。」

「妳咬我啊。」康又嵐的鋪克臉閃過一絲俏皮。「把握時間，妳先上去，不要爬太快，如果摔下來休想我會替妳當肉墊。」

「囉唆。」

若玥白了他一眼後逕自抓著梯子邊邊往上爬，把手的地方有灰塵她因此停下來抹抹手，後來想想還是忍耐一點到最上面再處理，否則太浪費時間了。

忽然，康又嵐著急地喊：「下來！你給我下來！」

若玥狐疑地扭過頭：「你發什麼神經？都爬快三分之一了耶。」

「妳……算了，妳不要動，我上去。」語畢，他立刻踩上梯子，一階又一階速度很快。

等康又嵐來到若玥身後時，他一手抓著欄杆一手笨拙地脫下外套，他拿起一邊袖口繞過若玥的腰間，草草打個結。

今天是制服日，隨著若玥越爬越高，裙擺底下的祕密就越來越明顯，剛剛在底下的康又嵐頓時手足無措，臉上維持的淡定瞬間垮掉。

要是......要是剛好有其他男生經過的話......他越想越急！

把外套繫在若玥身上後，他才鬆了口氣，同時也怕被當成是變態所以看向若玥，但她只是背對他低下頭來，一個勁地奮力往上爬。

若玥的臉龐擦上淡粉，心跳也噗通噗通得跳好快啊！

不會吧？她才爬幾步怎麼就喘成這樣？她的體力一向不差的啊......

接著她想起兩個月前一個遞情書給她的男生，臉好像也很紅，還有上星期看過的肥皂劇，劇中那個女的看到那個男的的模樣......

天哪！怎麼那麼像？

靠著這股力氣他們一下子就到了頂端，若玥正苦惱著要怎麼把手清乾淨，低下頭來就看見圍在腰上的外套，這個表情恰好落在康又嵐眼底。

「不准擦！」他連忙大喊。「你等一下，我有帶手帕，我找找......」

「好俗。」若玥接過那條樣式老舊的手帕，緩緩吐出這句。

「這叫念舊。」

「明明就是老土。」

康又嵐正準備反駁時，底下開始唱國歌了。

雨披這裡是個斜坡，連著梯子的地方是低點，地板說光滑不光滑，說粗糙不粗糙，往上爬如果不小心一點可能會摔下去。

康又嵐趴著，靠手肘撐住身體並慢慢向前挪動身子：「拜託妳暫時忘了潔癖該怎麼寫，照我的姿勢做，像這樣壓低身體趴下，然後小心往前爬。」

「滿地的乾泥巴噁——」

接下來所有話語都埋進了康又嵐的胸膛裡，他把若玥摟進懷中，改用腳讓身體前進，費了不少力氣才爬到能清楚看見底下的地方。

他說：「到這裡就行了，妳往下看吧。」

若玥的頭鑽出康又嵐的臂下往下一探，哈哈，孫教官的那頂光頭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呢；有一些愛美的老師撐著陽傘在偷偷補妝耶；另外還有幾個調皮的男學生趁老師不注意的時候戳前面女同學的肩膀。

若玥用力吸足一口氣，再緩緩鬆開，這上面的視野真棒！

一旁的康又嵐細細品嚐她的表情，和煦的光線如小狗般從各個角度舔著她，在光海之中的她看起來很耀眼。

康又嵐轉轉脖子，「趁國歌唱完前，大喊一句話吧，底下聽不見的。」

若玥皺眉表示不解。

「妳不用想太多，隨便一句話都行。」

於是她坦承地大喊：「我、好、餓！」

「天哪，焚琴煮鶴啊妳？」康又嵐無奈地用掌心壓住臉。「我說的『一句話』不是這種，妳再換一......咦？國歌停了？唉！算了，反正喊都喊了。」

他收起抱怨，將雙手背在身後，任涼風如一襲浪花般拍打著他的臉龐。

若玥看著，感到有些迷茫。

幸福是什麼？什麼是幸福？就算是她這個連跳兩級的跳級生也無法明確說出答案。

又或者，是因為她現在就身處幸福之中呢？

那刻，回憶再度湧進她腦海，之前一閃而過的場景又更加明顯，有巷口的自動販賣機，也有她和康又嵐。只有他們兩個人。

若玥將十元硬幣投入自動販賣機，聽到「匡」一聲便彎下身去拿飲料罐。沁涼的水分子透進皮膚底下，和她一貫的口吻那般冰冷。

她說：「如果夢境和現實顛倒，那會是一個怎麼樣的世界？」

康又嵐先是側著頭打量她，片刻後勾起嘴角，一個興致盎然的弧度。

「不重要，只要在那個世界裡有......在就好了。」

「肉麻。」

「我這叫癡情種。」

若玥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送他，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康又嵐腿長，庸懶地將雙手交叉頂住後腦勺慢慢走，並漫不經心地踢著路上的小石塊。

「喂！我數到三，要是妳不轉過來的話，我就用石頭踢妳屁股。」

若玥轉身，淡定的神情添了分茫然，「那我轉過來了，要換你被我踢嗎？」

「妳踢得到再說......啊！好痛！妳犯規，居然趁別人講話的時候偷襲！」

「你廢話太多了。」若玥腳跟一轉。「再不快點跟上就把你丟下來。」

他聳肩一笑，「還是那麼冷淡哪。唉，當妳男朋友還真可憐。」

「你的腳那麼長是用來裝飾的嗎？走快點。」

「別難過了，腳短不是妳的錯。」

若玥懶得再廢話，只是逕自加快腳步。康又嵐三步併作兩步追上，「欸！生氣不理我囉？好啦，妳腳最長了好不好？」

「欲蓋彌彰。」

「啊！妳說話了！是我贏了。」

「無聊。又沒人在跟你玩。」

「耶！妳又說話了。」

然而，讓康又嵐如此高興是真的有原因的，只是若玥並不曉得。

她側著頭淺笑，「你到底在興奮個甚麼勁啊？」

「沒什麼啊，」康又嵐咧嘴笑開。「什麼都沒有喔。」

那天的場景是如此清晰，浸在一片光海中閃爍著。

一明一滅，伴著淚珠在若玥眼眶裡打轉著，她還是只記得片段的回憶。

明明不知道一切的原由，但為什麼此刻不安的感覺會如此強烈？

她再看看一旁的康又嵐，正好對上他疑惑的眼神。

康又嵐見她眼眶泛紅，本來想問「怎麼了」，但話脫口卻變成：「哭屁啊？」

若玥不介意他的嘴壞，問道：「為什麼要帶我來這上面？」

「我覺得妳需要這樣，不是嗎？」他意味深長地說。「在火鍋店遇見妳的時候，莊歆蓉不是說妳很喜歡看著事情改變的過程嗎？所以我想，像妳這種喜歡置身事外的個性，應該會喜歡到上面來，就這樣看著底下升旗的人，心裡會輕鬆許多吧？」

若玥怔忡住，她靜靜地望進康又嵐眸中深處，最後盈然一笑。

康又嵐面無表情地輕咳幾聲，「時間差不多了，在底下結束朝會前要把妳送回教室去才行，走吧。」

他的手臂正要伸向若玥，若玥連忙躲開，「我可以自己爬。」

「那當然是最好。」

他們趁台上在表演宣導短劇時溜過簷下走廊，一路回到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