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沒有翅膀也能飛的地方

第二章──黎明之前

酷熱的六月天，校園一片靜謐。直到鐘響的剎那，尖叫聲四起，有一些男生翻過窗子在操場上跑來跳去地大吼大叫，不為別的，只因為從這刻開始，就是學生期待已久的暑假了。

朋友們紛紛搭過康又嵐的肩，祝他暑假快樂，其中一個綽號叫青蛙的男生湊近他耳旁：「欸，不要說我不夠兄弟，暑假很漫長，要不要介紹幾個正妹給你認識？」

「哦......」一個過於甜膩的嗓音出現在他們身後。「既然這樣，那也順便介紹給我吧。」

青蛙肩膀一縮，數滴汗水爬下他的鎖骨直至背脊，他小聲囁嚅：「完了……」

下一秒，那個女生燦爛的笑靨映上他的眼。

「你他媽的又想去哪給我泡妹妹？說啊！為什麼現在不說話了？當初追我的時候說的多好聽？說什麼如果再看其他女生一眼就切腹！好啊！我現在就來解剖你這隻死青蛙！」

如麗邊說邊把青蛙拖出去，臨走前轉頭對康又嵐一笑，「如果他之後又來找你說這種事，請務必告訴我。」

康又嵐點點頭，他剛剛還以為她是要問他「去不去」的問題咧，嚇死了。

「喔，對了。」如麗睜著慧黠的圓瞳，「你下禮拜還是會去嗎？」

果然還是問了。

康又嵐聳肩坦承：「我不知道。」

她挑眉，「是嗎？那就祝你好運囉。掰掰。」

「掰。」他斂下眼簾，心頭有些煩躁，要不是因為如麗剛好是青蛙的女朋友，偶爾會有一些交集，否則他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跟她相處。

每次只要看到她，就會想起他不得不面對的過去。過不去的過去。

還來不及多想，班長就焦急地跑到他面前，打斷了他的思緒。

「康又嵐，你是騎腳踏車來的嗎？」

「我搭公車。」

「這樣啊，那好吧，沒事。」她轉而去問另一個女生，沒過多久，班長露出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太好了，謝謝妳。因為公車每次都沒辦法準時來，我怕攔截不到成績單，那我等下再把腳踏車牽去還妳喔！」

成績單？

對！今天是寄段考成績單的日子，他本來也要回家攔截的，居然忘了。

其實他的成績不差，基本上還稱得上是好，但這次他地理畫卡畫錯了，畫到最後一題的時候才發覺有哪裡怪怪的，對照考卷後發現第七題漏畫了，所以在那之後的順序全是錯的，來不及改，收卷鐘就響了。

煩惱間，笑容男已經收好書包走到他座位了，他拉開一抹溫和的弧線，「你幹嘛一臉苦瓜，肚子餓了？」

「餓你個大頭鬼啦。」康又嵐沒好氣地撇嘴，話語尾音散開那剎，他眼中劃過一道光芒，「有了！欸！你......」

「欸什麼，叫狗啊？」

康又嵐翻了個白眼，「好，唐振冥同學，我記得你是騎腳踏車來上學的對吧？」

「對啊，幹嘛？」

「沒時間解釋。今天腳踏車先借我好嗎？你搭公車回家的錢我出。」

「喔，那當然是沒問題啊。」笑容男困惑地用手搔搔腮幫子。「你應該知道我的腳踏車長怎樣吧？藍白線條的車身，車籃裡有放輕便雨衣，還有……欸？走了？」

康又嵐迅速地穿過走廊，一路加快腳步，直至車棚才放慢速度。他找到一台冥說的藍白車身加上輕便雨衣的車子後跑過去，試圖把車牽出來的時候才發覺車子上了鎖。

他懊惱地彎下身，早知道就把話聽完再走了，車鎖是密碼鎖，康又嵐首先試了笑容男的生日，但是打不開，接著又試了幾組可能的密碼，也都不對。

汗漬蒙上他的眼，他於是用手臂抹抹臉，「煩死了，到底是幾號啊？」

「一一二二。」淡淡的嗓音如一襲輕風飄近。

康又嵐半信半疑地試了這組數字，鎖開了。他回過頭一看，居然是若玥。

他怔忡半晌才問：「妳怎麼會知道密碼？」

「因為這是我的腳踏車。」她平穩道。

咦？無數個巨大冒號在康又嵐腦中成型。不會吧，他搞錯了嗎？昂首看看一旁的牌子，的確不是他們班的區域耶。

好糗……

忽然，若玥噗哧一笑，像花苞的綻放般清新，但等康又嵐抬頭時，那抹笑意已經被藏起來了。

「笑屁啊？」

「惱羞成怒了？」

「才沒有。」康又嵐轉轉僵硬的脖子。

「你知道白痴通常不會承認自己是白痴嗎？」

他扳回一城：「那請問你是白痴嗎？」他蹙起眉心，想起正事，「欸，不鬧了，我有急事，妳的腳踏車可不可以借……」

「欸什麼，叫狗啊？」

康又嵐垮下肩膀一嘆，他今天怎麼跟這句話那麼有緣啊？

「蘇若玥，可以借我妳的腳踏車嗎？」

「不要。」若玥拒絕得乾脆。

「妳現在是在整我就對了？」

她繞過康又嵐，逕自把書包塞進車籃裡，「借你的話我要怎麼回家？」

「我辦完事情後就載妳回家。」

「不要。」若玥把車子牽出來後，跨上前座，看了一眼後座後用眼神示意康又嵐：「上車。」

「妳要我一個大男生給妳載？」康又嵐扯扯嘴角。

「那，再見。」

不管康又嵐還愣在原地，她說完便直接騎走了。一路上的尾隨的風吹起她單薄的嘴角，那傢伙根本是個笨蛋吧？休想她還會折回去。

雖然這麼想，不過這個念頭只持續了十秒鐘她就忽然來個大轉彎，可惜等她回到剛剛的地方時，康又嵐已經不在了。

心裡，揚起一股空空的惆悵。

而此時的康又嵐其實就蹲在若玥身後，他背對著她，在嘗試笑容男腳踏車鎖的密碼，試了兩組鎖便開了。他低頭看看手錶，暗想著早知道就搭公車了，浪費那麼多時間也不知道郵差到家了沒。

就是這麼一瞬間，若玥跨上車座再次騎走了。而康又嵐把腳踏車牽向和若玥相反的方向，他們背後的距離開始延伸……

錯失和心動一樣，其實也就只需要那麼一瞬間。

暑假的第一個禮拜，若玥因為姑姑和姑丈要出國的關係，搭火車到他們家替他們照顧家裡的幾個小鬼頭。

而康又嵐為了如麗問的「去不去」的問題困擾了很久，他知道自己應該要放下，但經過幾番內心糾結後還是去了「那個地方」。

每次來，他都對自己說是最後一次了，這次也一樣，可他自己心裡其實明白，他下次也會用同樣的藉口說服自己。

而他和若玥再見面，便是在回程的車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