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沒有翅膀也能飛的地方

若玥的姑姑有兩個小孩，剛好一男一女，都很調皮。先是把姑丈的內褲塞進泡茶用的茶壺，再來是趁若玥算數學的時候偷拿姑姑的口紅在姑丈的襯衫上亂塗鴉。

「這個紅色的圈圈是什麼？太陽公公嗎？」若玥耐著性子湊近兩個小鬼頭旁邊柔聲詢問，因為只要稍微不合他們的心意，他們就會開始大哭大鬧。

「才不是！是玫瑰花啦！」男孩稚氣地噘起嘴。

「那怎麼沒看到花瓣？」

「因為爸爸惹媽媽生氣，媽媽不准爸爸吃晚飯，所以爸爸只好把花瓣吃掉了。」女孩咧嘴一笑，並模仿起媽媽插腰罵人的模樣。

所以是社會寫實派？

若玥垮下肩一嘆，想著等會又多了件麻煩事要收拾，不過她承認，小孩子的想像力的確是還挺可愛的。

姑姑和姑丈大約是在兩個鐘頭後回來，那時候若玥正在陽台上晾剛洗好的襯衫，若玥的姑姑是個大方的人，她塞了好幾包土產給若玥，要她帶回家，若玥再三婉拒，但還是拗不過姑姑的熱情，大概是以為若玥因為客氣才不好意思收下吧，但其實她只是覺得提東西很麻煩而已。

最後除了原本帶去的行李之外，若玥又多提了兩大袋土產到火車站搭車。

「妳是來倒垃圾的嗎？」

若玥回眸，「那你要進去嗎？袋子裡面。」她還是一臉淡漠，不過眼角泛出點點笑意。

康又嵐頓了片刻也笑了。那是一個不太明顯且短暫的笑，唇邊的淺窩卻彷彿盛接了滿滿的月光似的，有溫柔的光芒。

溫柔的。

「妳自己一個人？」

「不是還有你嗎？」若玥脫口那剎便後悔了，這麼自然的對白夾雜了點曖昧。

她抬眼，康又嵐眉宇間的神韻恰好被月光扯下的影子掩住了，只聽到他淺聲低語：「也對。」

隨後，康又嵐問起若玥原本是去哪，若玥用簡單幾句話帶過，不過康又嵐顯然對那兩個小鬼頭很感興趣，要若玥把他們做的趣事講清楚一點。

聽完後，他讚許地點點頭，「那麼小就會畫玫瑰花很不錯啊。」

「這是諷刺嗎？」

他側頭，「我有說的那麼明顯嗎？」

「沒有，」若玥迎上他的視線。「我只是覺得你應該說不出什麼好話。」

「這更諷刺啊……」

「是坦白。」

沒過多久，火車來了。兩人相繼上車，不過指定位置離得有點遠，便沒再攀談。

就這樣過了好幾站，車身搖搖晃晃的，車廂內唯有鐵軌聲映襯著寧靜。

若玥他們居住的城市是最後一站，而附近的乘客都陸陸續下車了，剩下沒幾個人，康又嵐便理所當然地來到她旁邊的位置上坐下。

「妳知道我們搭的是末班車嗎？」他用手拄著下巴。

「訂票的時候有發現。」

「發現了還訂？女生不是都會相信末班車的鬼故事什麼的嗎？」他邊說邊調整座椅。「更何況現在剛好是七月。」

她聳聳肩，「我不相信鬼神。」

「有時候並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而是一種精神寄託，特別是對孤單的人來說。」

「你講鬼故事前的鋪陳太冗長了。」若玥用食指輕柔著太陽穴。

「我又沒有要說鬼故事。」

她皺眉，「但我現在想聽。」

笑容劃過康又嵐唇邊，他端詳著她略顯疲憊的面容，「看不出來妳也有任性的一面。」

若玥低下頭來注視著自己晃動的鞋尖，車廂內的空調吹亂她的思緒。

她可不是在每個人面前都這樣的啊……

「不想說沒關係。」

他側頭，「妳剛剛不是說想聽？」

「只是突然覺得你不太像會說故事的人。」

「很直接啊妳。」他將頭往後仰，緩緩吐氣，那股微溫便逸散開來，「很久很久以前……」

「換一個，很久很久以前感覺太遙遠了。」若玥托著額，恍惚的口吻像風吹絮。

她記得若筠曾跟她這麼說過：「每個人心底都一定會存放著一個叫「很久很久以前」的人。若玥將來也會遇到的喔！」

康又嵐挑起單薄的嘴角，「那就『五年前』吧……」

故事是這樣的：一隻貓咪被舊主遺棄了，他到處流浪，去了很多地方，但每一個地方看起來都一樣，他怎麼走都走不出去那個大迷宮裡，最後他就死了。

「好爛！這根本不是鬼故事啊！」若玥蹙眉。

康又嵐攤攤手：「那就當作那隻貓咪的名字叫『鬼』吧。」

「犯規！」

「記我警告啊。」

進入清晨後，稀薄的月光漏進窗內，撒上他們沉睡的臉龐，散成一片片不均勻的光亮。

幾聲鳥囀被輾入鐵軌的運行裡，而他們刻意不相依的雙肩在時間的催化下逐漸屈服。